漫谈中国古代情色诗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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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爱情遗忘的角落”，宋词则无所顾忌，可称为被艳情充斥的世界。北宋曲子词名家里写淫词最多的当属柳永无疑，其《乐章集》差不多就是个艳词大全。王国维骂柳永为“轻薄子”，称其只能道“愿奶奶兰心蕙性”，算是比较客气的，王灼称柳永词“浅近卑俗”，骂为“野狐涎”（《碧鸡漫志》），李清照更直斥柳永“词语尘下”（《词论》），他可说是当之无愧。柳永的一首狎妓词《凤栖梧》有“玉树琼枝，迤逦相偎傍。酒力渐浓春思荡，鸳鸯绣被翻红浪”，其中“玉树”指美男，语出《世说新语·容止》：“毛曾与夏侯玄共坐，时人谓‘蒹葭倚玉树’”，“琼枝”自然指美女，“玉树琼枝”比喻男女胴体，两者先是“迤逦相偎傍”，酒力渐浓，春思荡漾，就开始“绣被翻红浪”了，最后这个说法被后代艳情小说不断借用。《尉迟杯》有“绸缪凤枕鸳被。深深处、琼枝玉树相倚。困极欢余，芙蓉帐暖，别是恼人滋味”，此处的“琼枝玉树”表现两人“绸缪”过后，赤体相拥而眠，“困极欢余”意为“欢余困极”。《菊花新》一词描写嫖客与妓女之间的欢爱全过程，在柳词里也不多见，《雨村词话·卷一》说：“柳永淫词莫逾于《菊花新》一阙”。全词如下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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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f/ X. n- ?) f8 e欲掩香帏论缱绻，先敛双蛾愁夜短。催促少年郎，先去睡、鸳衾图暖。
" I3 e# S7 a- Q% `7 g须臾放了残针线，脱罗裳、恣情无限。留取帐前灯，时时待看伊娇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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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敛双蛾愁夜短”，好戏还没有开场就担心夜短不能尽兴，该女子真是贪心不足。但她并不急于脱衣上床，不是矜持，而是要少年郎先去为她温暖鸳被，可以看出她很有心计。须臾之后就“脱罗裳、恣情无限”，放荡泼辣，丝毫没有羞涩之态。最后，她还要亮着灯做爱，方便看到对方的面容，以助淫兴，更显示出她是风月场上老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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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周邦彦也有不少艳词，《花心动（双调）》一首与柳词相比，毫不逊色：

, Z: w9 m% O- ^0 r; B% t/ ]  v5 l帘卷青楼，东风暖，杨花乱飘晴昼。兰袂褪香，罗帐褰红，绣枕旋移相就。海棠花谢春融暖，偎人恁、娇波频溜。象床稳，鸳衾谩展，浪翻红绉。

, _9 u+ s1 Q9 y$ f% d4 V( k: u一夜情浓似酒，香汗渍鲛绡，几番微透。鸾困凤慵，娅姹双眉，画也画应难就。问伊可煞於人厚，梅萼露、胭脂檀口。从此后、纤腰为郎管瘦。

从“一夜情浓似酒”知道，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激情戏。“兰袂褪香，罗帐褰红，绣枕旋移相就”当为前戏，“偎人恁、娇波频溜”渐入佳境，“鸳衾谩展，浪翻红绉”才进入正题，“香汗渍鲛绡，几番微透”是高潮迭起，酣畅淋漓，“鸾困凤慵，娅姹双眉”是落潮后灵魂出壳的神态，“梅萼露、胭脂檀口”则是激情过后的温存，男子此时才有闲暇细细观赏美女娇艳的面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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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 W3 [" M/ B3 |% I0 G元曲里淫艳之词甚多，只举白朴《墙头马上》两首为例，词语浅白，无须解释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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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绫被，象牙床，怀中搂抱可意郎。情人睡，脱衣裳，口吐舌尖赛沙糖。
) s) C3 X& k1 I* Z8 L/ p叫声哥哥慢慢耍，休要惊醒我的娘。可意郎，俊俏郎，妹子留情你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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床儿侧，枕儿偏，轻轻挑起小金莲。身子动，屁股颠，一阵昏迷一阵酸。
; H/ \; J' V# U+ U叫声哥哥慢慢耍，等待妹子同过关。一时间，半时间，惹得魂魄飞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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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@( o" v5 Z/ ?4 z明代有不少民间艳歌，冯梦龙所拟的《山歌》、《挂枝儿》、《夹竹桃》等民歌集内容丰富，各具特色。《夹竹桃》全称是《夹竹桃顶针千家诗山歌》，所有诗歌首尾相连（即所谓顶针），形式相同，其《前叙》本身就是这样一首山歌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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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a: }9 v7 h, E/ t7 u三句山歌一句诗，中间四句是新词。
% O0 G( q2 j7 V# d1 W偷今换古，都出巧思。郎情女意，叠成锦玑。
编成一本风流谱，赛过新兴银绞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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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s6 V# [  x6 W* ]“三句山歌一句诗，中间四句是新词”是指全诗八句中，第一、二、七句根据山歌改写，第八句取自《千家诗》，这四句都是七字一句(但常有很多衬字)，中间四句都是四字一句，为编者所拟。选两首来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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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短笛无腔》：

田田荷叶贴方池，姐共情郎春兴迷。
% m8 I) P3 V) O" K5 S郎探花蕊，姐弄玉枝。两情迷恋，颠之倒之。
情哥郎伸子尺二舌头要餂砂糖甏，小阿姐好像短笛无腔信口吹。

# P# L1 V- K1 k  A, @( [6 D/ T末句取自宋人雷震的《村晚》：“草满池塘水满陂，山衔落日浸寒漪。牧童归去横牛背，短笛无腔信口吹。”此诗描写乡村晚景，充满生活情趣，“短笛无腔信口吹”表现农家少年无拘无束，悠然自得，在此用来比喻小阿姐高超的口功，实在巧妙传神。
《为有源头》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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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a( A/ }3 H) d9 w" m郎多容貌中奴怀，抱住子中间脚便开。
; T3 ]6 f: @1 a0 F5 r6 b- g% Y1 g擘开花瓣，轻笼慢挨。酥胸汗湿，春意满怀。
+ V! t  F  q/ l6 s! R郎道：姐呀，你好像石皮上青衣那介能样滑，为有源头活水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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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E/ B( J' {$ h5 s2 r5 ^末句取自朱熹的《观书有感》二首其一：“半亩方塘一鉴开，天光云影共徘徊。问渠那得清如许？为有源头活水来！”这本是一首谈读书心得的好诗，在此被用来表示淫水漫流，朱老夫子地下有知，会作何感想？
% o2 O$ k  O& q+ Z' K% x清代民歌集《霓裳续谱》和《白雪遗音》中多为艳歌，不少更流于淫秽。《白雪遗音·卷二》里收有一首《满江红·女子醉洒》，写少女醉后失身，此类题材明清以前的诗歌中极少涉及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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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`4 F" M9 m" Z5 z昨夜酒醉睡朦胧，醒来时裙带宽松。
( }2 u, B8 f- s2 E, D9 \5 \( M' S不由奴仔细思量暗拍胸，必有个缘故在其中。
$ ]. e$ \, I. I! z. b枕边不见香罗帕，一双花鞋各分西东。
: {, P" A0 r9 B乌云乱抖，发鬓蓬松，解开奴的钮扣露出奴的胸。
还有一件蹊跷事，好好的裤子染鲜红。
倒叫奴难猜难解这奇逢，急得奴面红耳赤怀恨在心中。

/ ~0 }- H4 v% ^4 w. E; R1 P9 R' ]" h清代文豪蒲松龄所撰《闺艳琴声》，是一部很特别的长篇叙事组诗，用第一人称描写一位闺中女子从思春到婚后各个阶段的感情生活，细致而生动地刻划了她的心理活动。全书共分四十一组，每组由内容相同的一曲一歌合成，构思巧妙，语言诙谐，重复而有变化，丝毫不觉絮烦。按坊刻本标示，全书内容可分为幽恨、媒议、得情、遇欢、行聘、亲迎、于归、交欢、归宁、还家等十节。最后，我们以《闺艳琴声》中“交欢”和“还家”两节里的几组歌曲结束全文：

又喜又羞，又喜又羞，冤家合俺睡在一头；轻轻舒下手，解我的鸳鸯扣。
& `" r$ q- N# M, D# a# J) s委实害羞，委实害羞，事到其间不自由；勉强脱衣裳，半推还半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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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说那人年纪小，偏他生的脸子老；一头睡着不肯闲，摸了头来又摸脚。
百样方法鬼混人，轻轻把我的腮来咬；我的手指松了松，裤带已自解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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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俺温存，把俺温存，灯下看的十分真；冤家甚风流，与奴真相称。
+ b0 }, {4 X2 N/ G) G0 f搂定奴身，搂定奴身，低声不住叫亲亲；他只叫一声，我就麻一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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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身上下脱了个净，两手搂的没点缝；腿压腿来手搂脖，就有力气也没处挣。
0 s5 R+ P% ^; a/ P; Q( ~搂一搂来叫一声，不觉连我也动兴；麻抖擞的没了魂，几乎错失就答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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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惯交情，不惯交情，心窝里不住乱扑通；十分受熬煎，只是强挫挣。
汗湿酥胸，汗湿酥胸，相偎相抱诉衷情；低声央及他，你且轻轻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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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不得嫂子那瞎攮咒，这椿事儿好难受；热燎火烧怪生疼，颤钦钦的把眉儿皱。
5 ~1 Q* v8 H  f. n百般央及他不依，只说住住就滑溜；早知这样难为人，谁待抢着把媳妇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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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Q& n, m8 e! r1 a又是一遭，又是一遭，渐渐的熟滑了；搂抱着口里不好说，其实有些妙。
0 K9 c7 p) N- n' @1 G4 ~. E魄散魂消，魄散魂消，杏脸桃腮紧贴着；款款摆腰肢，不住微微笑。

做了一遭不歇手，就是喂不饱的个馋痨狗；央及他歇歇再不依，恨不得把他咬一口。
谁知不像那一遭，不觉伸手把他搂；口里说着影煞人，腰儿轻轻的扭一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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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o$ F6 U4 r. i2 X; q6 n解脱罗衣，解脱罗衣，从新又温旧规矩；比着那几天，更觉有滋味。
) L& E+ x" ]* M( o, Z气喘吁吁，气喘吁吁，心里自在全说不的；待要不声唤，只是忍不的。

6 [6 }$ S  I4 A* A, }, l* t0 X上的床来就动手，要找上从前那几宿；还待说的勉强话，到了好处张不开口。
不觉低声笑吟吟，喘丝丝的身子扭；他问我自在不自在，摇着头儿搂一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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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段春娇，一段春娇，风流夜夜与朝朝；趁着好光阴，休负人年少。
有福难消，有福难消，百样思情难画描；明年这时节，准把孩儿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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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Y) P* j5 C" z: ]! X天生就的人一对，郎才女貌正班配；二十四解不用学，风流人儿天生会。
巴到夜里就成仙，越做越觉有滋味；该快活处且快活，人生能有几百岁？